《惊变28年》的娱乐指数没有( yǒu)预期的高,所以我没有给( gěi)很高的分,但不得不承认( rèn),丹尼·博伊尔确实给僵尸( shī)类型片注入了新鲜血液( yè),尤其是我已经彻底忘了( le)学生时代看的前两部到( dào)底讲了什么。至少就本片( piàn)而言,我常常感觉自己不( bù)像是看一部恐怖片,而是( shì)对着一面照向现实的镜( jìng)子,这点在视觉效果和主( zhǔ)题挖掘上都有体现。
全片( piàn)用苹果手机拍摄,超宽的( de)2.76:1画幅媲美变形宽银幕,逼( bī)得你不断左右扫视,永远( yuǎn)不知道感染者会从画面( miàn)的哪个边缘突然冲出来( lái),这种画面规格可以最大( dà)程度地代入主角们身处( chù)在旷野中的不安感。
摄影( yǐng)师安东尼·多德·曼特尔把( bǎ)这种设备的优势发挥到( dào)了极致,画面带着一层类( lèi)似家庭录像的粗糙边感( gǎn),但清晰度和构图一点都( dōu)不马虎,充分强化了末日( rì)世界的真实氛围。剪辑上( shàng)也配合着玩花活,画面经( jīng)常突然跳轴或者塞进一( yī)些看似无关的信息,比如( rú)中世纪士兵的闪回,感染( rǎn)者的红外成像,刻意打破( pò)了传统的剪辑规则,这种( zhǒng)手法一开始可能让人有( yǒu)点犯迷糊,但很快你会感( gǎn)受到它带来的忐忑在扩( kuò)散。
而一旦进入追逐和战( zhàn)斗,手机拍摄的优势更是( shì)醒目。轻巧的设备让镜头( tóu)运动非常灵活,不管是丛( cóng)林中的奔跑,还是挤进狭( xiá)小的废墟空间,身临其境( jìng)的紧张感都让人非常满( mǎn)意。弓箭击中感染者的镜( jìng)头,用多手机阵列拍出了( le)类似《黑客帝国》子弹时间( jiān)的效果,而且更加混乱和( hé)眩晕,镜头绕着被击杀的( de)感染者高速旋转,跳切制( zhì)造出刺耳的节奏。你不难( nán)体会到,片中的大多数杀( shā)戮镜头与其说是为了让( ràng)人爽快,不如说是体验杀( shā)戮带来的生理不适。
1915年录( lù)制的鲁德亚德·吉卜林诗( shī)作《靴子》,是电影里最让人( rén)起鸡皮疙瘩的一段音效( xiào),声音从冷静朗读逐渐变( biàn)得歇斯底里,配上低音贝( bèi)斯的嗡鸣,成了主角父子( zi)深入大陆时的背景音。一( yī)百年前士兵行军的精神( shén)崩溃和末日求生的疯狂( kuáng)重叠在一起,两种恐惧渐( jiàn)渐变得难分彼此,让人听( tīng)得很抓狂。
博伊尔把预算( suàn)花得很聪明, 6000万美元左右( yòu)的成本每一分钱都用在( zài)了刀刃上。拍摄地选在英( yīng)格兰北部的真实荒野,比( bǐ)如林迪斯法恩岛那片与( yǔ)世隔绝的海岸地带,还有( yǒu)诺森伯兰的基尔德森林( lín),这些地方自带一种荒凉( liáng)的美感,根本不需要太多( duō)特效修饰。
他还坚持用感( gǎn)染者这个词,而不是僵尸( shī)、活死人什么的来指代电( diàn)影里的捕猎者。很明显,它( tā)们不是无脑的行尸走肉( ròu),也不纯粹依赖活人血肉( ròu),并且更强壮、更狡猾,还隐( yǐn)约形成了社会结构,有家( jiā)庭雏形,有等级关系。顶级( jí)的阿尔法不但攻击防御( yù)双高,还有很强的思考能( néng)力。可见病毒没有毁灭生( shēng)命,只是让生命换了一种( zhǒng)更残酷的形态延续,而人( rén)的恐惧和暴力本能也会( huì)随之升级。
因此,虽然挂着( zhe)病毒感染僵尸横行的噱( jué)头,电影真正展现的是人( rén)性里的病毒。28年后的英国( guó)已经成了欧洲的隔离区( qū),幸存者龟缩在小岛上,活( huó)成了现代版《柳条人》里的( de)封闭部落,守着窄窄的堤( dī)道提防感染者,渐渐变得( dé)排外、迷信,墙上还挂着已( yǐ)故女王的肖像,这种设定( dìng)明显是在影射脱欧后英( yīng)国的封闭心态。
电影开头( tóu),12岁的斯派克跟着父亲第( dì)一次离开安全区,去完成( chéng)一场成人礼式的狩猎,结( jié)果这次冒险让他逐渐发( fā)现,从小崇拜的父亲不仅( jǐn)夸大自己的英勇,还隐藏( cáng)着冷酷自私的一面。对一( yī)个男孩来说,家庭信任的( de)崩塌比丛林遇险更为心( xīn)惊。而且不同于同类型中( zhōng)割草式杀僵尸的复仇快( kuài)感,本片给了感染者一种( zhǒng)悲悯的视角,尤其是当斯( sī)派克母子目睹怀孕的感( gǎn)染者生产,婴儿居然没被( bèi)感染,他们当即决定保护( hù)这个小生命。
拉尔夫·费因( yīn)斯饰演的医生凯尔森是( shì)个更为复杂的角色,他建( jiàn)了一座人骨寺庙,一边焚( fén)烧尸体一边念叨着死亡( wáng)哲学,借助麻醉剂不断从( cóng)阿尔法手中夺取头颅,也( yě)以此帮助斯派克身患绝( jué)症的母亲得到安息。这些( xiē)段落模糊了善与恶、人与( yǔ)怪物的界限,迫使观众去( qù)思考:病毒摧毁的是人的( de)身体,但真正将人异化的( de)或许另有其物。
从头到尾( wěi),博伊尔和编剧亚历克斯( sī)·加兰没有落入爆米花僵( jiāng)尸片的窠臼。当太多同类( lèi)片还在研究怎么让僵尸( shī)跑得更快、吃人更凶、数量( liàng)更多时,《惊变28年》把重心放( fàng)在了人类更深的孤独、偏( piān)执,以及我们如何在一个( gè)溃烂的世界里守住最后( hòu)一点人性。
这不是那种让( ràng)你爽过就忘的爆米花。不( bù)管你喜不喜欢,它会黏在( zài)你脑子里,像感染后的低( dī)烧一样,久久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