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汇社特稿 这段时间最( zuì)被忽视的冷门佳作，或许( xǔ)是这部片。
这部由真实历( lì)史事件改编的电影，在去( qù)年的釜山国际电影节上( shàng)拿到了最佳影片奖，同样( yàng)也被《电影旬报》评选为年( nián)度十佳，排行第四位。
《福田( tián)村事件》
电影聚焦于1923年的( de)日本社会，用细致入微的( de)笔触讲述一桩残酷的屠( tú)杀事件。被杀的十人里，除( chú)了成人和儿童外，还有即( jí)将生产的孕妇，以及腹中( zhōng)的胎儿。
至于谋杀者，竟然( rán)是一帮乡下农民。
在这场( chǎng)屠杀事件的背后，更是隐( yǐn)藏了一场波及6000多人的血( xuè)腥杀戮。
借由《福田村事件( jiàn)》，我们终于在一百年后得( dé)以知晓。
歧视的产生
1923年，朝( cháo)鲜已沦为日本的殖民地( dì)。不管是对朝鲜的本土民( mín)众，还是流落到日本的朝( cháo)鲜难民，日本高层都执行( xíng)严苛的统治手段。
他们一( yī)边横征暴敛，攫取朝鲜人( rén)的经济利益，另一边宣扬( yáng)朝鲜人地位卑微，常有犯( fàn)罪劣行。
这就让日本的普( pǔ)通民众滋生出仇视心理( lǐ)，他们恐惧朝鲜人在被极( jí)力打压后，会暗自报复，但( dàn)又因为民族优越感，更加( jiā)歧视这些朝鲜难民。
除了( le)这一历史背景，《福田村事( shì)件》还展现了另外一群被( bèi)歧视的人——“ 秽多 ”。
在古代日( rì)本社会，“秽多”和“非人”处于( yú)阶层最低端，是最被看不( bù)起的贱民。他们不仅尊严( yán)尽失，连生命都常常得不( bù)到保障。
据说江户时期，秽( huì)多的命只有普通人的七( qī)分之一。
简单来说，普通人( rén)如若杀害七名以内的秽( huì)多，并不会被判刑。
永山瑛( yīng)太饰演的沼部新助，便是( shì)一位来自香川县的秽多( duō)。他率领着十几人的秽多( duō)队伍，四处行商，艰难维生( shēng)。
电影里，一条线索铺展福( fú)田村的村民群像 ，借由归( guī)来者泽田和其妻子的视( shì)角，让我们窥见彼时日本( běn)农民的风俗习惯和人情( qíng)世故。
另一条线索放在沼( zhǎo)部新助率领的商队身上( shàng) 。这群靠着卖万金油药品( pǐn)的贩子，用市井智慧在乱( luàn)世中偷生。但在他们内部( bù)，大家亲如一家，彼此了解( jiě)，遵从老大沼部新助的号( hào)令，相互扶持。此外，导演森( sēn)达也将报社内记者和主( zhǔ)编的态度，地方军政部门( mén)，不同权力者的杀伐举动( dòng)，安插在两条线索之间，形( xíng)成全景式的观察视角。
电( diàn)影的关键节点，发生在9月( yuè)1日的关东大地震。这场地( dì)震不但让日本损失惨重( zhòng)，伤亡约达10万人，更是引发( fā)了一系列衍生灾难。对于( yú)朝鲜人的无差别屠杀，便( biàn)是其中之一。影片的高潮( cháo)部分，便是在四面楚歌，人( rén)心惶惶的恐慌情绪下，将( jiāng)沼部新助率领的秽多商( shāng)队和福田村村民这两条( tiáo)线索合二为一。一个看似( shì)偶尔的突发事件，让村民( mín)们误以为商队成员是朝( cháo)鲜人，最终酿成惨案。
战争( zhēng)怪兽
早在电影一开始，有( yǒu)关这场悲剧的根本原因( yīn)就被抛出来了。
当泽田和( hé)妻子坐车归乡时，同在一( yī)列车厢的，还有替阵亡士( shì)兵取回骨灰的遗孀，后者( zhě)感慨道：“为什么要在那种( zhǒng)地方（西伯利亚）打仗呢？”。
泽( zé)田却冰冷地说出：“俄国想( xiǎng)创造没有贫富差距的国( guó)家，而日本想毁掉它。”战争( zhēng)从来都是居于上位者的( de)利益博弈，而非处于下位( wèi)者的安身之本。简单来说( shuō)，在日本的军国主义思维( wéi)之下，所有的个体生命，都( dōu)只是无谓的牺牲品而已( yǐ)。当阵亡士兵的灵柩被捧( pěng)回乡里，真正在意死者的( de)只有他的母亲。
父亲追求( qiú)的是“壮烈牺牲”所带来的( de)家族荣耀；妻子则早已芳( fāng)心暗许，和同村的船夫偷( tōu)情；至于夹道相迎的村民( mín)，不过想一睹记者采访拍( pāi)照时的盛况。
战争所带来( lái)的心理扭曲，不止于此。曾( céng)经参与朝鲜战争的老人( rén)，不过是个伙夫，幸存归乡( xiāng)后却在儿子面前吹嘘虚( xū)构的“丰功伟绩”。被父亲的( de)“威名”压得喘不过气的儿( ér)子，参军回乡之后，竟然觉( jué)察出，妻子可能和老父乱( luàn)伦偷情。
至于所谓的“在乡( xiāng)军人会”，只不过是退伍日( rì)军标榜身份，满足自大心( xīn)理的慰藉之所，他们渴望( wàng)血腥屠戮所带来的价值( zhí)认可。所以一旦感到风吹( chuī)草动，听闻大地震后朝鲜( xiān)人有抢劫、强奸和往井中( zhōng)投毒的传闻，这些人立即( jí)换上军服，组成武装力量( liàng)。
影片在展现福田村村民( mín)杀戮过路商队时，将太鼓( gǔ)敲击的音乐置于其中，既( jì)营造出荒诞黑色的陌生( shēng)感，同样也让杀戮本身变( biàn)得异常惊悚。
原先那些忙( máng)着地头农务的村民，或是( shì)刚成年不久的血气男孩( hái)，如同着魔一般，将竹枪插( chā)入手无寸铁的同族身上( shàng)。
而当他们杀戮的时候，警( jǐng)察突然传来消息，这些所( suǒ)谓的“朝鲜人”不过是日本( běn)商队。
刚刚举起屠刀的刽( guì)子手，流下鳄鱼的眼泪，他( tā)们仿佛遭受巨大的委屈( qū)，在其眼中，方才所做的一( yī)切，不过是保家卫国的壮( zhuàng)举。
这种自我催眠、自我感( gǎn)动，让这些杀戮后的村民( mín)，陷入到两难的魔怔境地( dì)。
一方面他们深感无罪，自( zì)己不过是从众一般地爱( ài)国而已；另一方面，基于人( rén)性的恻隐之心，愧疚之感( gǎn)，又会让他们终生摆脱不( bù)了这场梦魇。
仇恨如何产( chǎn)生？
《福田村事件》值得回味( wèi)的地方，不仅在于它展现( xiàn)了战争对普通民众的异( yì)化，更让我们瞥见了悲剧( jù)产生的过程。这其中， 仇恨( hèn)的情绪，至关重要 。
沼部新( xīn)助所率领的商队，并不是( shì)一个正经的药商，他们假( jiǎ)扮成修仙者，利用患者的( de)绝望情绪，兜售希望的卑( bēi)鄙者。
然而，这层卑鄙之下( xià)，是沼部新助作为贱民“秽( huì)多”，从小感受过太多的歧( qí)视，如他所言，想要生存下( xià)去，只能从更弱小者下手( shǒu)才有一线生机。
在那场沼( zhǎo)部新助和卖饴糖的朝鲜( xiān)女孩的戏份里，观众能看( kàn)出弱者之间的抱团取暖( nuǎn)，相互认同，因为他们共同( tóng)处在日本社会的最底层( céng)。
可也正是这种共处底层( céng)的身份，让沼部新助最终( zhōng)摊上了事儿。当福田村村( cūn)民用日语发音、历朝天皇( huáng)的名字轮番刁难沼部新( xīn)助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怒( nù)吼出“ 是朝鲜人就能杀吗( ma)？ ”
紧接着，沼部新助便被一( yī)位伤心欲绝的农妇杀死( sǐ)，后者以为丈夫在大地震( zhèn)中被朝鲜人谋害。可事实( shí)上，就在村民屠戮结束后( hòu)，农妇的丈夫完好无损地( dì)从她面前走过。 电影在这( zhè)一处，将毫无意义的仇恨( hèn)讽刺的体无完肤。
像《福田( tián)村事件》这类改编自真实( shí)历史的电影，并不在少数( shù)。
被不少人奉为经典的《卢( lú)旺达饭店》，聚焦的便是种( zhǒng)族歧视下的血腥报复，借( jiè)由一间饭店的内外张力( lì)，道出胡图族与图西族之( zhī)间的仇恨杀戮。
2016年的波兰( lán)电影《沃伦》，将视角对准二( èr)战时期波兰人和乌克兰( lán)人之间的种族冲突，用触( chù)目惊心的写实笔触，展现( xiàn)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种族( zú)报复。
不管是不同种族之( zhī)间，或是不同意识形态之( zhī)间，仇恨情绪的产生，有时( shí)都无需现实基础，只需要( yào)某种“意识”稍加投喂，便能( néng)在某些人的脑子里烙下( xià)思想钢印。
最具代表性的( de)，便是2008年的德国电影《浪潮( cháo)》，这部片展现了一场短期( qī)的社会实践，将一群学生( shēng)训练成当代独裁者的故( gù)事。
《福田村事件》的可贵之( zhī)处，不只是揭开了一百年( nián)前，日本那场荒谬绝伦的( de)仇恨屠杀，更是以不动声( shēng)色的写实手法，让观众感( gǎn)受到仇恨所产生的巨大( dà)破坏力。而这种破坏力可( kě)能一直潜伏在日本的当( dāng)代社会。
正如电影结尾，当( dāng)泽田和妻子划船离开福( fú)田村，两人都对去往何方( fāng)一片茫然。
他们从朝鲜战( zhàn)场逃离回日本，而如今，在( zài)目睹村民屠杀事件之后( hòu)，他们又能走向哪里呢？
作( zuò)者：南野文
编辑：甄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