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未婚未育的女( nǚ)性,我也没想到这部讲述( shù)生育和失独家庭的电影( yǐng),能让我全程止不住泪水( shuǐ)。
影片的主要事件是一场( chǎng)诉讼案,却并没有将重点( diǎn)放在道德伦理或法律上( shàng),而是锁定在了失独家庭( tíng)的丧子之痛(这里的“子”不( bù)分性别,指孩子)上。近年来( lái),本应成为家庭支柱、社会( huì)栋梁的独生子女,因为疾( jí)病或意外而突然离世,让( ràng)失独家庭这个绝望的群( qún)体愈发引人关注。
丧子之( zhī)痛本就是个无边地狱,而( ér)如果这痛苦有层级,失去( qù)唯一的孩子更是这地狱( yù)的第十八层。
作为女性,我( wǒ)本能地更加共情电影里( lǐ)面的母亲角色,的确乍看( kàn)起来,似乎母亲通常都是( shì)更加痛苦、更难走出来的( de)一方。而在社会舆论中,似( shì)乎也更偏向“父亲更心狠( hěn)、更不负责”的说法。
且不说( shuō)统计学意义上的对错。仔( zǎi)细分析,父母双方其实各( gè)有其悲伤,而窃以为,这与( yǔ)双方不同的养育职责息( xī)息相关。
这部电影里的四( sì)个家庭(包括遭遇车祸的( de)小夫妻俩)可以说已经都( dōu)是非常正常、有爱、也不需( xū)要为经济操心的家庭了( le)(罗宇是在孩子出事后导( dǎo)致的精神和情绪问题叠( dié)加母亲需要照护才开始( shǐ)有了经济压力),但性别导( dǎo)致的生育分工是天然障( zhàng)碍,需要极大的理解和包( bāo)容才能弥合双方的矛盾( dùn)和分歧。
母亲对于孩子、生( shēng)育的理解必定和身体强( qiáng)相关,电影中也做出了非( fēi)常细节的呈现:宋佳饰演( yǎn)的白慧在怀孕期的双脚( jiǎo)肿胀、哺乳期的通奶问题( tí)和乳头悲伤综合症(这是( shì)个严肃的医学术语,不是( shì)开玩笑)、无法消失的妊娠( shēn)纹、一直与疼痛相伴再也( yě)无法恢复的身体……这些都( dōu)是女性在生育过程中所( suǒ)面临的切切实实的伤害( hài),但罗宇所代表的男性是( shì)无法感同身受的,他们甚( shèn)至还会觉得“这事儿有点( diǎn)好笑”,即便罗宇在当下的( de)语境下已经算是个不错( cuò)的丈夫了。
所以,当一位母( mǔ)亲在遭遇丧子之痛时,她( tā)曾经为之付出的巨大牺( xī)牲也就忽然”没有了价值( zhí)”。甚至,她的余生都还要背( bèi)负着这个代价(妊娠纹和( hé)破碎的身体)继续前行。这( zhè)是怎样孤独而痛苦的道( dào)路啊!
在失独家庭聚会上( shàng),阿丽说梦见自己把逝去( qù)的儿子又重新塞回了子( zi)宫。这是一个极其丰富的( de)表达,可以引发观众非常( cháng)多的想象空间:或许是因( yīn)为子宫最安全?或许是只( zhǐ)有在子宫里的时候孩子( zi)才完全属于自己?或许是( shì)怀念那和孩子还完全融( róng)为一体的状态?……但不论何( hé)种解读,都再次强化了母( mǔ)爱与身体的连接性。
而一( yī)位(还算合格的)父亲,他在( zài)养育上的付出及承受的( de)伤痛又有所不同。
倪大红( hóng)饰演的秦志远,是一个不( bù)善言辞的老年人。他和妻( qī)子阿丽含辛茹苦,靠开餐( cān)馆给了儿子一个不错的( de)生活,却不幸遭遇老年丧( sàng)子这样的人间至悲之事( shì)。面对亲家的指责,他无法( fǎ)为自己辩解,只能通过暴( bào)力来表达愤怒。对儿子的( de)思念难以纾解,只能登陆( lù)儿子的微信号,自己和自( zì)己对话来假装儿子还在( zài)世的场景。他甚至说不出( chū)想念,只能通过下厨来表( biǎo)达对儿子的爱。倪大红的( de)戏,许多都发生在厨房和( hé)餐桌旁。食物,是亲家夏美( měi)云(吴越饰)口中的“伙夫”对( duì)于爱的表达,也是“养育”一( yī)词最原始的涵义。
秦志远( yuǎn)没有如妻子那样陷入重( zhòng)度抑郁,甚至似乎还像个( gè)正常人一样照顾着自己( jǐ)和妻子的日常起居。但用( yòng)他在法庭上的话来说:我( wǒ)们还有生活吗?
逝者已矣( yǐ),生者不过是苟延残喘罢( bà)了。他们生活中唯一的事( shì)情,就是延续对已故孩子( zi)的思念。不要跟他们说你( nǐ)要振作、时间会抚平一切( qiè)伤口、你的人生还很长……他( tā)们的人生,已经和孩子的( de)人生一样,停止在了阴阳( yáng)永隔那一刻。
如果说秦志( zhì)远因为胚胎的原因,还在( zài)为了留住对儿子的一丝( sī)念想而奋斗,肖央饰演的( de)罗宇则一直在用逃避来( lái)面对丧女之痛。
由于性别( bié)差异,罗宇为女儿付出的( de)或许是没有白慧多,但他( tā)对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 nǚ)儿的爱也是真真切切的( de)。加之女儿的死与他的疏( shū)忽有关,他内心的煎熬其( qí)实不比任何人少。他通过( guò)吃药、假装没事来逃避这( zhè)样的痛苦,但这反而更加( jiā)激怒了白慧,也加深了白( bái)慧无人可说的孤独。
从这( zhè)一点来看,秦志远和阿丽( lì)这对老年人,至少会通过( guò)加入失独家庭群体活动( dòng)这样的行为来排遣痛苦( kǔ)和悲伤,寻求沟通和对话( huà),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罗( luó)宇和白慧这对中年夫妻( qī)反而是在任由痛苦肆意( yì)生长而不做任何自救。或( huò)许在他们心中,这是一种( zhǒng)自我惩罚,唯有让自己一( yī)直处于痛苦之中,才对得( dé)起因自己的疏忽而夭折( zhé)的女儿。
孩子,曾是这世上( shàng)最大的幸福源泉,最终也( yě)成了一切痛苦之源。
宋佳( jiā)这次的表现太赞了!对这( zhè)个角色的领悟也太好了( le)!从养育期间不被丈夫理( lǐ)解时的小眼神,到离婚冷( lěng)静期中心如死灰的冷漠( mò)和讥讽,再到午夜崩溃那( nà)场戏中为所有经历过生( shēng)育痛苦的女性身体的呐( nà)喊,无一不令人动容。
倪大( dà)红老师也很厉害,尽管全( quán)程似乎“面无表情”,却能通( tōng)过眼神、台词和细微动作( zuò)将悲伤、愤怒、忧心、绝望等( děng)各种情绪表达得力透纸( zhǐ)背。其他几位演员当然也( yě)都可圈可点。事实上,一个( gè)好剧本永远都离不开好( hǎo)演员的演绎,这个卡司算( suàn)是组对了。
结不结婚、生不( bù)生孩子,都是这个时代最( zuì)热的话题。电影保持了一( yī)个中立的态度,对于婚姻( yīn)中的爱与伤害、生育的幸( xìng)福和痛苦都做出了诚实( shí)而深刻的表达。其实,任何( hé)一种人生都有其价值,也( yě)各有其利弊。不论做出哪( nǎ)一种选择,都如电影名所( suǒ)言:
祝你幸福。